“晓晖,你不能睡,跟我说话,睡过去就醒不来了!”。
年7月26日,对于军嫂刘惠芬来说,是终身难忘的日子。
这天,苦读3年的她拿到了华东政法学院函授的法律本科毕业证书,可还没等她从这一巨大喜悦中反应过来,便接到了丈夫谢晓晖单位的电话,说谢晓晖在当天下午的一次救火行动中大面积烧伤。
原来,在7月26日下午3点20分,永安消防队接到火警电话,说是当地一家中型民办蚊香厂发生了火灾,要求官兵们全体出动灭火,接到命令后,时任消防队作战参谋的谢晓晖立即带队奔赴现场。
面对熊熊烈火和滚滚黑烟,谢晓晖没有任何惊慌,他立即登上厂房二楼观察火情,与此同时,还不忘大声呼喊,让工人们赶紧撤离。
观察完火情,谢晓晖正要下楼,突然一声巨响,存放大量易燃易爆原料的库房倒塌,大量的粉尘迅速引发爆炸,巨大的冲击波把他卷入火海。
忍着剧痛从火海爬出,谢晓晖正准备撤离,突然发现消防队新兵小戴倒在厂房地上昏迷不醒,身上还压着大量的砖头石块。
来不及查看自身伤势,谢晓晖立即冲上去扒拉小戴身上的重物,打算把他救出来。
就在这时,他的战友们冲了进来,将小戴和其余3位受伤的战友救了出去,谢晓晖也跟着救人,然后一起上了救护车。
因为受伤的官兵和民工极多,到医院后,谢晓晖还招呼着让医护们先抢救别人,医院椅子上默默的等着。
等医护人员发现他时,他已经疼得昏迷了过去,把他送到病房查看,竟然发现,他全身烧伤面积高达75%,其中Ⅲ度烧伤面积高达50%,医生直接下了论断:“活下来只能靠奇迹”。
刘惠芬和婆婆赶到时,谢晓晖已被送进了抢救室,当从抢救室的玻璃看到被烧的焦黑的儿子,刘惠芬的婆婆一时无法接受,便昏了过去。
谢晓晖不仅是烧伤,而且还“吸入性损伤”,医院无法救治,必须转医院。
一路之上,守在救护车上的刘惠芬是心急如焚,不断对丈夫说“不能睡,不能睡,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。”,多公里的路程,对刘惠芬来说,是那么的漫长……
几天之后,谢晓晖醒了过来,醒来的第一句话,便是问小戴怎么样,刘惠芬含泪告诉他,小戴牺牲了,除了他之外,还有3名消防官兵身受重伤。
谢晓晖醒来,只是过了第一关,他的危险并未就此解除,在接下来的20来天内,他的眼睑、耳朵、鼻子、下颚,因为重度烧伤不断坏死,五官只剩下五个孔,浑身上下,就像一只剥了皮的兔子。
为了保住他的性命,全院人员排队献血,共为他输了CC血液,等于是把他的血换了一遍;为避免感染,医院立即决定为他植皮,可他的身上,除了背部和臀部,几乎没有好肉,无奈之下,只能找来猪皮,先覆盖在他身上。
植皮的痛苦,根本难以想象,每次植皮,谢晓晖都疼得休克好几次,术后更是高烧到40多度。
这一切,刘惠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,当时的她跟谢晓晖才结婚7个月,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!
往后的日子怎么过,刘惠芬没考虑过,她考虑的,是如何让谢晓晖度过眼前的难关,无论如何,她都不会放弃自己的丈夫!
刘惠芬与谢晓晖,是福建农林大学的同学,当年的谢晓晖风华正茂,一米八七的个子是学校的篮球健将,时常在篮球场风驰电掣,而刘惠芬,温婉秀丽,身材娇小,体态轻盈,是班上数一数二的美人。
当时学校不许谈恋爱,为了追求刘惠芬,谢晓晖还遭到了处罚,晚入党了几年,同学们都说他们是他们是金童玉女,是绝配。
大学毕业后,谢晓晖穿上军装,成了一名军人,被分配到永安消防队,因为表现出色,先后担任排长、作战参谋,还被授予中尉军衔。
而刘惠芬也不差,毕业于会计专业的她,被分配到了永安市燕东街道办事处,凭借个人努力,她又考入永安市检察院。
年年底,相恋6年的他们才结婚,可惜,日子刚刚开始,老天便给了这个家庭致命打击。
谢晓晖住的是重病症监护室,不允许家属进入,医院领导,对他们说:“我不能让我丈夫在身受伤痛折磨的同时,还忍受心灵的煎熬。”。
简单的一句话,医院领导的心坎上,当即破例,让她进入重症病房照顾。
刚开始,谢晓晖不能说也不能动,为了方便丈夫排尿,她就跟谢晓晖做了个约定,想排尿时,就上下牙齿碰,发出“吱吱”声。
牙齿碰撞的声音能有多大?因为害怕尿液掉在烧伤的腿部感染,刘惠芬根本不敢睡踏实,稍有一点动静立即睁眼,到后来,她都分不清是心灵感应,还是真的听到了谢晓晖牙齿碰撞的声音。
被烧伤后的谢晓晖,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泡,每次换药,刘惠芬都需要用注射器,把一个个水泡抽干,然后用消毒水清理疮面,盖上凡士林纱布,最后再贴上疤痕膏。
因为谢晓晖四肢不能抬高,刘惠芬只能跪在地上,小心翼翼护理,每次都需要三四个小时,其中的辛苦,可想而知。
当时的谢晓晖,口鼻刚刚整形,为了防止萎缩变形,刘惠芬开动脑筋,用软胶管给他做了“鼻塞”,用纱布包裹着铁丝,为他做了“撑口器”,害怕丈夫一直躺在床上肌肉萎缩,她又发明了许多康复游戏,在不知不觉间,让丈夫锻炼了身体。
比起身体上的辛苦,更痛苦的是心灵上的折磨,谢晓晖见到刘惠芬,第一句话就是问自己毁容了没有。
刘惠芬能怎么说?只能告诉他,还好还好,一切都会恢复,为了鼓励谢晓晖重拾生活的形信心,在照顾谢晓晖之余,刘惠芬拿起课本,继续学习,并且告诉谢晓晖,她准备靠检察官,她要谢晓晖好好活着,陪着她,看她能不能成为一个为民做主的好检察官。
年1月21日,在经历过无数疼痛之后,谢晓晖出院了,出院后的他,第一件事便是回到永安消防队,见自己的战友们。
当看到谢晓晖出现在消防队,战友们一个个眼含泪水,纷纷向他敬军礼,这一幕,深深感染着谢晓晖。
曾几何时,他在部队中也是佼佼者,有着很大身高优势的他,在5公里越野中,常常都是第一名,而且还是能甩第二名很远的那种。
看到战友们,他强撑身体,忍着烧伤后脆皮崩裂的疼痛,从轮椅上站了起来,用自己被烧的扭曲变形的右手,给他们回敬了一个军礼。
回到家后,照顾谢晓晖的重任,就完全落在了刘惠芬一个人身上。
已经疲累至极的她顾不得休息,回家的第一件事,就是把家中所有的镜子藏了起来,就连衣柜上的玻璃,也换成了磨砂的,因为她害怕,丈夫无法接受自己的样子。
可就算千小心万小心,还是出意外了,一次,谢晓晖坐在茶几上吃饭,在茶几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,他吓得一声惊叫,紧接着便是掩面痛哭。
赶来的刘惠芬看到丈夫的样子,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?她哭着对谢晓晖说:“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,你都是我的大宝贝,当年同学说咱们是绝配,咱们要证明,就是打不散、扯不开的绝配!”。
看到自己模样之初,谢晓晖是真的想不开,真的不愿意再活下去了,因为自己的存在,只会拖累自己的家人。
为了让家人摆脱痛苦,他曾想着从阳台上跳下去,可当时的他伤势实在太重,连爬上阳台都做不到。
好在一点,他身边并不缺少关心爱护他的人,他的妻子、他的父母、他的战友们始终围绕在他身边,给他讲新鲜事,带他去部队看战士们打球,围在他身边打牌。
这一切,都慢慢感染着谢晓晖,他的脸上也慢慢有了笑颜,接受了自己毁容伤残的事实。
看着爱妻因为自己变得憔悴、瘦弱,看着父母在自己面前强颜欢笑,谢晓晖下定决心,一定要活下去,不仅要活着,而且绝不成为别人的负担!
想要独立活着,首先要学会的,便是自己走路,“做通”自己思想的谢晓晖开始尝试走路,即便是脚面的皮肤崩裂,血流了一地,他也绝不放弃。
终于,在他的不懈努力下,他的身体机能开始慢慢恢复,他不仅能独立行走了,还能帮着妻子端碗、拖地、擦桌子。
随着谢晓晖一点点变好,他的家庭也重新有了欢笑,年,刘惠芬以全省司法考试第二名的优异成绩,成为专业检察官,紧接着,她又获得福建省三八红旗手和全省道德模范提名奖。
自己的付出,得到肯定,回到家的刘惠芬,抱着丈夫失声痛哭,这3年,她过得实在太苦太苦。
也是年,重获新生的谢晓晖重返部队,虽然浑身是伤,但谢晓晖却从不把自己当做特殊的人,重活累活抢着干,战友们怕他出血出汗出言制止,他总是笑着说:“我的伤疤就是一身铠甲,有什么怕的?”。
闲暇之余,他会把车库、走廊、健身房打扫的干干净净,用他自己的话说,工作就是康复和锻炼。
虽说如此,但严重烧伤,依旧对他造成极大困扰,他无法再跟战友们一起去火场救活,只能做一些抄抄写写,整理文档的工作,这让他深以为憾。
每当战友们救火归来,谢晓晖总会站在大门口迎接,询问有没有人受伤,帮着他们收拾和清洗装备。
每当有新人来到消防队,谢晓晖总会化身“编外指导员”,耐心细致讲解各种灭火知识,并以己为训,教育大家如何保护自己,安全灭火。
日子一长,谢晓晖成了消防队不可或缺的一份子,他的积极乐观,总是感染着队友们。
除了队友,他还时常深入到当地各个企业、单位、社区进行安全防火教育,一个被严重烧伤的消防员现身说法,其教育意义可想而知,在他的影响下,当地民众防火意识极强,火灾的数量,也在一年年减少。
年,谢晓晖与妻子刘惠芬有了爱情结晶,一对双胞胎女儿降世,这两个小生命的到来,为他们家增添了无数的欢乐,初为人父的谢晓晖,对生活更是充满了奔头,他要活出精彩,给女儿做榜样!
年,谢晓晖尝试着骑了一次战友的自行车,从此就爱上了骑行,从刚开始的十几公里、几十公里,到后来的上百公里,即便小腿、膝盖多处皮肤开裂,他依旧坚持这一运动,或许,对于谢晓晖来说,这是他对自己的又一个挑战吧。
因为骑行,永安市许多人都认识了他,虽然经过无数次整容,谢晓晖依旧面目狰狞,但大家都接受了他,许多小学生见了他会主动敬礼,他也会停下,用自己变形的右手,给他们回礼。
骑行期间,谢晓晖经常会经过农村,这也让他认识了不少农民朋友,他发现,农民的防火意识淡薄,而且许多偏远农村离消防站很远,一旦火灾发生,留守农村的老人儿童根本不知道怎么办,因此,向他们普及消防知识尤为重要,于是,谢晓晖向组织申请,成立了一支“消防宣传骑行队”。
他的骑行队,不仅宣传消防知识,还会帮着村民们整理老房子里的电线、排查火灾隐患、协助整改等等,深得老百姓好评。
年,消防队伍从公安武警中分离了出来,谢晓晖也脱下了心爱的军装,穿上了深蓝色的制服,这让很是伤感。
但很快,他就从伤感中恢复了过来,在祭拜战友郑忠华时,他说:“我们永远是铁打的兵,军人的特质永远不变。”。
现如今,距离谢晓晖烧伤,已经过去18年,她的妻子刘惠芬,也始终把他当成“大宝贝”,不离不弃照顾了他18年。
更令人欣慰的是,他们的一对双胞胎女儿,与父亲相处的极为融洽,在她们看来,父亲身上的伤疤,虽然狰狞但并不恐怖,因为那是他为保护人民财产留下的,是谁也无法拿走的军功章……